流云葬(五)(1 / 2)
几尺见方的地牢里, 空气阴冷又潮湿。即便是在白天, 这样深的被层层封死的地牢也不会有多么光亮, 更何况此时还在夜中。此时只有几缕丝织般朦胧缠绕的月光从洞顶漏下来。
地牢四壁都是黏糊糊的青苔,滑腻的紧。将青苔抹开, 才能看见墙壁上刀刻出来的符咒。
陆轻歌如同受了惊的小兽一样, 瑟瑟发抖。刚刚从上面跌下来, 若不是绮罗将紧紧地护着, 他不死也得去半条命来。此刻头顶上人声嘈杂, 更是让他有如惊弓之鸟一般。
一天之内,接连遭遇变故,即便是大人也不一定能受得了, 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孩子。刚刚被亲爹推下深坑还让他心有余悸,他小心翼翼地望向绮罗,面上是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半晌还是没能忍住,哭道:“你……你到底是不是我娘啊?”
绮罗扶着他的肩膀,和他对视着:“别害怕,让你娘同你说话,好不好?”
她说这话时,语气已是颤抖,陆轻歌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很明显甚么也没听懂, 却仍旧小鸡啄米般的使劲点头。绮罗深吸了两口气, 试图压制住自己起伏的心绪, 实则内心万分焦急。
“出来啊……出来啊……”
“你不是想见你儿子么?你不是有很多话想同他说么?”
“喂!姓陆的!陆云卿!”
“……”
绮罗只觉得背上被钉入的伤口愈发疼痛难捱,意识也在涣散的边缘徘徊。最更糟糕的是,她无数遍地唤陆云卿出来,却半点的不到回应。
难不成,那家伙已经……
绮罗挥出几拳,狠狠地砸在地牢的石壁上,可仍旧软绵绵的无甚力气。背上的魂杵却在一瞬间将效力发挥到了极致,如同长剑贯穿身体来回磋磨,痛得她猛地向后仰去,几乎要喊出声来。
眼前骤然一黑,如同坠入了无尽的深渊,失了意识。
而另一边,陆轻歌惊恐地发现绮罗面上神色诡异的变化起来,一瞬间的恍惚之后是竭尽全力的挣扎之态,又哭又笑,涕泪横流。挣扎着,喧闹着,像是有谁的灵魂想要孤注一掷地冲破这身体的束缚一般。
待她终于平静了下来,再抬头瞧他时,那目光,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她盈盈地笑着,笑里带了苦涩的味道,嘴唇开开合合,最后终于温柔又无奈地轻唤了声:“歌儿。”
轻歌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般道:“……娘?”
陆云卿笑的更深了,有两行泪水从她眸子里溢出来,流过面颊,啪嗒啪嗒地砸在了小轻歌的手背上:“嗯。”
陆轻歌紧紧地咬着嘴唇,不想哭出来,可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嘴巴扁了扁,便扑进了陆云卿怀里。他低声呜咽着,似在撒娇,又哭又笑。
“娘,你真好看!你是天下最好看的女子,比我梦里见的时候还要好看一千倍、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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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昏昏沉沉地过了多久,绮罗的意识才从无尽的幽暗之中解脱了出来,乍见天光,竟觉得明媚的不像话。
四周是青青芳草地,耳畔有汩汩溪泉声。天空湛蓝,澄澈如洗,浮云飘过,如同薄织的纱锦。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山道两侧夹道开放的桃花,在阳光下灼灼盛放,艳艳招展。
山风吹过,便搅动起漫山遍野的花香和露汽。绵延十里的桃林像是被水打湿了的水粉画,摄人心魄的颜色被吹出了深深浅浅的层次,荡漾出湖浪一般的波纹,由远及近,绵延不绝。
前来踏青的游人熙熙攘攘,映着大好的春光,让人看了就要忍不住露出笑意。她今日穿了新裁的绯色罗裙,正与这满山的花色相配的紧。
母亲去上香了,她才不愿意去。在小小的香室里听那些不知所谓的道士讲经多无趣,哪里有山间快活?
山路旁平坦的地方有不少闲散的小贩,有卖漂亮的糖人,有会叮叮当当响的风铃,有三文钱一大碗的白煮阳春面,面汤里有山泉的清冽,浇头里有桃花酱的香甜。
只是今日里,好像多了个不认识的人,在那里摆了一个不入流的摊位。
她像花蝴蝶一样轻盈盈地扑了过去,停在了那清清冷冷的小摊前,仔仔细细地一瞧。
噢,原来是个卖字画的呀。
这一幅幅画画的当真是精巧,有的是风景画,嫣然的桃粉铺盖了大片的宣白,有的画的是人物,一颦一笑倒真有几番风味。字有的清隽秀丽,有的龙飞凤舞,甚是赏心悦目。
她忽然童心大发,学起她爹那个土财主来。分明是大字也不识的几个的老家伙,却最仰慕儒人,附庸风雅。她将两手背在身后,在字画前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嗯,不错,不错。”
“姑娘觉得不错?”
低回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吓了她一大跳,小兔子一样往后跳了两步,忿忿地看向对面那人。
那人真是高,她只能抬起头来看他,大约是刚刚被他给吓了一跳叫她微微有些羞恼,她将头一扬,骄傲地道:“也就一般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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