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3 / 35)
正在纷扰之际,满汉内阁二人,穿了二品官服,驰马到门,手捧诏书,高声喊道:“有旨!”
尹泰连忙领着全家男丁来迎钦差,才知道有上谕,指明由尹泰及徐夫人一起听宣。
于是尹泰在前,徐夫人在后,跪听钦差宣读诏书,说是:“大学士尹泰,非借其子继善之贤,不得入相;非侧室徐氏,继善何由而生?着敕封徐氏为一品夫人!”
宣毕谢恩,而热闹并未结束,不过刚刚开始。钦差跟尹泰说:“皇上的意思,中堂应该谢夫人生贵子。”
尹泰自然遵旨,于是四名宫女将徐夫人按在正中椅子上,四名太监引着尹泰来拜。徐夫人大惊,想要离座逊避,无奈四名宫女使劲一按,动弹不得,实实足足受了尹泰三个磕头。
这时钦差又说话了:“中堂跟夫人现在是敌体了,夫妇之礼,不可不讲!”
怎么个讲法呢?重行合卺之礼。其实内务府司官已经带了一大班人到了,立时张灯结彩,堂下鼓吹喧阗,厨房里砧板乱响。赞礼拜堂,接着开宴,八旗命妇纷纷向徐夫人敬酒。堂上堂下,笑成一片。尹继善自然从此死心塌地,为皇家尽忠效劳了。
这个故事意何所指?傅恒自然明白,也自然要考虑。
“傅公,”赵然开始谈他自己的意见,“我之不惮其烦讲这个故事,是要证明一件事:世界上除了极少数的不孝逆子以外,无不想有机会报答父母之恩。‘子欲养而亲不待’,此所以为终天莫补的遗憾!如今天子之母以天下养,倘或过分委屈,皇上心里一定不自在,表面拘于社稷之重,隐忍不言,内心悒郁不欢,殊非臣子事君父之道!”
傅恒矍然而起,他从“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中得到了一个启示,自觉天大的难题已经解决,所以脸上有掩抑不住的欣慰与得意。
不过,为了求圆满,他觉得还需要通前彻后地想一想,所以欲语又止,却只含笑负手,站到窗前,默默地反复考量。
考量已定,他转回身来说:“赵先生好比八股文‘破题’,咱们只抓住一个‘子欲养’的‘养’字好了。”
“请傅公试言其详!”
“为人子者养亲,无所不可;为君者报身之所自出,应有限制。”
赵然不答,将傅恒的话,细细想了一遍,觉得“为人子”与“为君”的界限分得极好,确是并筹家国、兼顾子母的两全之道。
“我再可以说,子之养亲,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子之报母,须知有父。所以,”傅恒加重了语气说,“皇上在这件事上,不能不想到先帝。”
“是了!”赵然下了个结论,“照此而行,情真理当,皇上一定嘉许。”
这个结论经皇后转奏太后,特召“十四叔”来商量,办法就更详细了。唯一剩下要解决的一个难题是,由什么人把这些见解、宗旨、办法去跟皇帝谈。
“十四爷,”太后说道,“我看又非劳你的神不可了。”
“只要于事有益,我义不容辞。不过这件事我管得太多,怕皇帝一起误会,生了反感,反为不妙!”
“十四爷”认为以皇帝的尊亲来谈此事,不免有压制之嫌。这个说法如果成立,那么太后就更不宜来谈。
“傅恒呢?”太后问说,“皇帝倒还听他的话。”
“是。不过太后总也知道,傅恒怕皇帝,见了面有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噢!”太后诧异,“我倒不知道。”
“这话不假。”
“当然。十四爷一定有根据的。”太后又说,“照这样看,只有皇后来说。”
“十四爷”想了一下说:“皇后是适当的人选,但另有一个人更适当。”
“谁啊?”
“傅恒的妻子。”
太后一时不能接受这个建议,答一句:“十四爷倒说个缘故我听。”
“第一,跟皇帝说这件事,可能会惹他生气。如果皇后去说,皇帝一生气,答一句重话,皇后就没法儿往下说了。”
“这倒是!”太后深深点头。
“如果是傅恒的妻子,皇帝看在亲戚分上,又是女流,即使生气,也不会发作,傅恒的妻子还是可以往下说。”
“啊!啊!说得有理。”
“第二,傅恒的妻子,能言善道,如果她不能把皇帝说动,就没有人能说得动皇帝了。而况,她是最了解这件事的经过的,没有人再能比她说得更透彻。”
“好!十四爷的话真有道理。准定这么办!不过,”太后想到一样不便,“皇帝召见命妇,合适吗?”
“事有经权。再说,这件事她是经手的,让她跟皇帝面奏,并无不可。倘或太后再降懿旨,就更名正言顺了。”
“这是一定的,我一定会交代下去。事情就这样定局了。”太后欣快地说,“我也不必另外找人,就托十四爷交代傅恒照办吧!”
傅恒又回到了热河。夫妇小别重逢,倍觉情深,一宿缱绻,情话不绝。最后谈到了太后跟“十四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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