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呜咽,鸣金示警之声从殿外传来,响彻宫城。玉岫与我俱是一惊,未及开口,门外传来侍卫通禀,“魏大人求见。”“看起来,宋怀恩的动作也很快。”我望向玉岫一笑,她本已煞白的脸色却越发惨青。我扶了靠椅勉强站起,玉岫伸手来搀扶,被我拂袖挡开,两人之间顿时隔开一步之距。她呆了呆,伸着手,僵立在那里。“站在哪一边,由你自己选择。”我坐定,敛去温软神色,冷冷逼视她,“若是决定与我为敌,就拿出宋夫人的样子来!”玉岫咬唇不语,眼泪分明已在眼底打转,终是倔强地昂起了头。我不再看她,扬声命魏邯入内。殿门开处,魏邯按剑直入,白铁面具闪动森冷光泽,“禀王妃,宋怀恩执虎符接掌东郊大营约五万兵马,下令封闭京畿十二门,全城戒严,不得出入。”只五万么,我略略牵动唇角,问魏邯道,“其余九万如何?”“皆按兵不动,作壁上观。”魏邯声如金铁,“据报行辕大营略有骚乱,振武将军徐义康严令各营坚守,不得擅离职守,渐已平定营中大局。”好个徐义康,我暗自记下了這个名字,今日之乱若能平息,他当居功王兵临城下,大开杀戒,血洗叛军。玉岫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几近崩溃。殿门外靴声橐橐,魏邯刚退出不到片刻又急促而回,“禀报王妃,密探来报,宋怀恩令人包围豫章王府、江夏王府,未有所获,下令搜捕全城,凡周岁以下婴儿皆被带走。”我咬牙未语,身侧却一声低呼,玉岫紧紧捂住口,双眼含泪,肩头剧烈战抖。魏邯扫她一眼,继续道,“宋怀恩现正亲率两万兵马赶来,届时重兵围困宫门,恐怕宫外消息再难传递入内。”“无妨,该来的总归要来。”我扬眉一笑“魏统领,你可准备好了?”“属下与麾下弟兄,誓与皇城共存亡。”魏邯昂然直视我,那铁面罩下的眼睛灼灼发亮,恍惚回到昔年宁朔城外那个寒冷的夜晚,也是這样一双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出现,带着坚定与勇毅,对我説,“属下奉豫章王之命前来接应,务必保护王妃周全”在宁朔,在徽州,在今日,众多大好男儿,进可开疆拓土,退可尽忠护主,视生死如等闲,這便是追随萧綦麾下的铁血军人。宫门方向再次传来低沉的号角呜咽,魏邯匆匆离去。玉岫痴痴望着宫门的方向,脸色青白得可怕,却不再战抖流泪。死寂的殿内,她低垂了头,不辨神色,开口却是低涩沙哑,“胡光远是他杀的。”我不意外,亦不恼怒,只觉得深深悲凉。那鲁莽憨直的年轻人不过是一颗棋子,宋怀恩杀他以逼反胡光烈,令他做了王妃,右相大人该不会对王妃心存妄想吧。”她的声音轻忽,入耳却似雷霆一般。我眼前惊电般闪过一张似曾相识地面孔,那个绿衣美姬……难怪觉得面善,那眉目分明与我的容貌有着几分相似。宋怀恩以妹婿的身份,与我素来亲厚,京中皆知他与豫章王是亦臣亦友,与王妃亦忠亦亲。当年暗藏的情意,应当已随流年淡去,然而胡光远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一句,竟道破這桩隐秘……我心中突突乱跳,分明颈颊火烫,后背却又冰凉。玉岫的目光让我有如芒刺在身,不敢与她对视——她分明也已知情,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又隐忍了多久?我猝然以手掩住了脸,缓缓坐倒椅中,只觉铺天盖地的巨浪从四面涌来。一浪接一浪的意外,接下来还有多少“意外”等待我去揭开,我一介凡人之躯还能承受多少的“意外”。玉岫戚然道出了盈娘一事的始末——那日胡宋两人当场动手,却不知是谁密报了萧綦。正当僵持之际,萧綦盛怒而来,迎面一掌掴得胡光远口鼻流血,宋怀恩上前领罪,萧綦却只看了一眼瑟缩堂下的盈娘,随即令侍卫将她绞杀。人死了,谁也不必再争,谣之源也随之抹去。然而,宋怀恩出乎所有人意料,借着七分酒力,挺身维护盈娘,竟当面忤逆萧綦。僵持之后,萧綦终于放过盈娘,却罚怀恩在庭中整整跪了一夜,并立下禁令,谁若将当晚之事泄漏出去,死罪不赦。细想起来,隐约记得有一晚,萧綦至夜深才归,隐有怒容未去,问他却只道是军务烦心,当时我亦不曾深想。萧綦明知宋怀恩心气奇高,为人自傲,偏偏当众挫他锐气,也是暗中给他的警醒。普天之下,没有人能够与萧綦一争长短,无论是他手中江山,还是身边的女人,都不容旁人觊觎。萧綦有心削夺权臣兵权,已非朝夕之事。彼时正值胡宋党争最剧之时,宋怀恩野心勃勃,处处排斥胡党,极力想将军中大权一手揽过,已经引得萧綦不悦。而那一次的意气之争,无疑打破了萧綦与他之间本已脆弱的信任,也将他自己逼上了歧路。之后萧綦亲征,将胡宋二人分别委以重任,胡光烈领前锋大军开赴北疆,宋怀恩手握大权留守京中。表面看来,萧綦对左右肱股大将的信任,丝毫未因唐竞之叛而动摇,反而加倍倚重。对于宋怀恩,前有当众严责,施以惩戒;后又委以重任,给他无上信任,可谓是恩威并济。彼时,萧綦仍然给了宋怀恩最后一次机会。可惜宋怀恩终究被野心私欲所诱,铸下大错。玉岫望着我戚然而笑,眼角泪水滑落。我默然半晌,方艰难开口,“玉岫,今日一战,无论谁生谁死,我对你并无愧疚……唯独当年,明知一切还将你嫁与他,令我愧疚至今。”玉岫转过头,泪水簌簌落下,“你无需愧疚,当年是我自己甘愿。”我隐忍目中酸涩,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