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曾经在军队中历练得锐利,如今却常常布满无奈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沉的痛楚。
连这最后一点属于他个人历史和荣誉的象征,他们也要算计吗?
“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我的军装。”
李桂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讪讪地闭上了嘴。
但她的眼神里并没有多少歉意,反而有种“反正你也不常用,留给家里用用怎么了”的理所当然。
门外,传来张翠芳拔高的声音:“妈!
豪才的毛衣你放哪儿了?
明天降温,得找出来给他穿上!”
以及袁石催促着:“快点做饭吧,饿了!”
袁母立刻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注意力瞬间被孙子的事情吸引走,仿佛刚才与袁磊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袁磊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套军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这间堆满了别人杂物的小屋,听着门外那真正属于一家人的喧嚣和互动。
哥哥嫂子的笑谈,父母对孙子的关切,侄子无忧无虑的吵闹。
这一切都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照出了他的位置。
他从来都不是这个家的核心,甚至不是一个平等的成员。
他只是这个家庭运转所需的一个零件,一个稳定的、可以不断提取现金的“打工机器”。
他的付出,他的工资,被视作理所当然。
他的需求,他的未来,却无人在意。
那种被利用、被忽视、被边缘化的酸楚和悲凉,细细密密地啃噬着他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军装郑重地、仔细地叠好,放进了行李箱的最底层。
这一次,他不会再留下任何属于他自己的、珍贵的东西。
他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发出的声音在这小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和决绝。
这个家,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他的。
而他,也终于要彻底离开这个从未真正接纳过他的“家”了。
明天,他将带着这少得可怜的行囊,飞向一个陌生的国度,去寻找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生活和未来。
尽管前路未知,但至少,那将是属于他袁磊自己的人生。
行李箱孤零零地立在墙角,像他此刻在这个家的处境一样,格格不入,且即将被放逐。
袁磊收拾好心情,走出这间逼仄的小屋。
晚饭已经摆上了桌,不算丰盛,但热气腾腾,是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只是这烟火气,温暖不了袁磊冰凉的心。
一家人围坐在略显拥挤的餐桌旁。
袁豪才被张翠芳搂在怀里,吵嚷着要吃红烧肉里的瘦肉。
袁石自顾自夹了一筷子菜,扒拉着碗里的饭。
袁父依旧沉默,只是吃饭的速度似乎比平时快了些。袁母则不停地给袁豪才夹菜,嘴里念叨着:“慢点吃,别噎着。”
这看似平常的画面,却透着一股让袁磊窒息的压抑。他知道,风暴在平静之下酝酿。
果然,几口饭下肚,袁母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随意:“小磊啊,你这趟出远差,公司……给的补助高不高?”
她的眼睛没有看袁磊,而是盯着孙子油汪汪的嘴巴,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袁磊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还行,按公司标准。”
“哦,标准是多少啊?”袁石抬起头,接过话头,眼神里带着精明算计的光,“是日补助还是月补助?
包不包住宿?
要是包住宿,那补助就能省下来不少。”
张翠芳也在一旁帮腔,脸上堆着假笑:“是啊小磊,现在外面消费高,补助要是多,也能宽裕点。
不像我们,守着家,赚不到什么大钱,开销还大。”她说着,意有所指地摸了摸袁豪才的头。
袁磊感到一阵反胃,嘴里的饭菜变得如同嚼蜡。
他沉默着,没有接话。
袁母见他不吭声,叹了口气,开始唱起了“苦情戏”:“唉,小磊啊,不是妈非要问你这些。
你是不知道,现在养个孩子多费钱。
豪才马上要上那个什么奥数启蒙班,一学期就要一万多。
这还不算平时的吃穿用度。
你哥你嫂子那点工资,也就刚够他们自己花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