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袁磊,眼神复杂,里面混杂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对昨夜行为的些许尴尬。
以及一种……袁磊许多年未曾在她眼中看到的,针对他的、带着明显目的的“慈爱”。
“起来了?快,洗漱一下,吃饭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眼角的皱纹都堆叠起来。
袁磊没说什么,径直走向洗手间。
等他洗漱完毕走到狭小的客厅兼餐厅时,看到那张熟悉的折叠小方桌上,确实摆着与往日不同的早餐。
金黄的葱花煎蛋,边缘煎得微微焦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一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旁边还放了一小碟榨菜丝。甚至,还有几个刚蒸好的馒头。
而他的哥哥袁石,此刻正坐在桌边,低着头,捧着碗呼呼地喝着粥,不敢看他。
父亲袁卫国也坐在一旁,沉默地拿着一个馒头,食不知味地咀嚼着。
“快,小磊,坐,”李桂兰热情地招呼着,几乎是抢着帮他把凳子拉出来,又忙不迭地将那盘葱花煎蛋往他面前推,“趁热吃,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
袁磊的目光落在那一盘突兀的、显得有些“隆重”的葱花煎蛋上。
然后,他又缓缓扫过桌上其他的食物。
最后,他的视线在哥哥和父亲身上短暂停留,最终落回母亲那张写满期待的脸上。
一瞬间,他觉得无比荒谬,甚至有些想笑。
他记得很清楚,这张桌子上的早餐,常年雷打不动的是袁石喜欢的咸菜,侄子喜欢的火腿肠和甜豆浆。
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似乎从来都不重要。
葱花煎蛋?
那只是他,童年偶尔一次才能得到的“奖赏”。
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它出现的频率,低得可怜。
母亲所谓的“记得”,在此刻听起来,更像是一种生硬的、临时抱佛脚的表演。
这顿突如其来的、充满“母爱”的早餐,不是为了他袁磊,不是为了他即将出差远行,甚至不是为了弥补过往那些被忽略的岁月。
它只是为了,昨夜那个他被迫许下的“承诺”。
是为了那一百多万。
她越是如此刻意地表现关怀,袁磊就越是清晰地看到,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是多么的可有可无。
他过去的那些感受和需求,是多么轻易地被忽视。
直到他有了“利用价值”,他可能成为拯救这个家的“救命稻草”。
这份迟来的、带着明显功利色彩的“关爱”才姗姗来迟。
这非但不能让他感到丝毫温暖,反而像是一盆冰水,将他内心最后一点残存的、对亲情的微弱火苗也彻底浇熄了。
他沉默地坐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煎蛋,送入口中。
鸡蛋煎得火候正好,葱花香气扑鼻。
但他咀嚼着,只觉得味同嚼蜡。
“怎么样?味道还行吗?”李桂兰紧张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
“嗯。”袁磊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简单的音节,没有抬头。
“多吃点,多吃点,”李桂兰像是得到了鼓励,又连忙给他夹了一筷子,“出差在外面,肯定吃不好。
你……你见到你老板。
那个……事情……”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吞吞吐吐地提起了最关键的话题。
“妈,”袁磊打断了她,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我赶时间。”
他放下筷子,碗里的粥只喝了几口,煎蛋也只吃了一块。
“我吃饱了。”他站起身,不再看桌上剩下的早餐,也不再看母亲那瞬间写满失望和不安的脸,更无视了哥哥偷偷投来的、带着探究和焦虑的目光。
他径直走回房间,拿起早已收拾好的简单行李,然后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小磊……”李桂兰在他身后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袁磊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屋内神色各异的三人。
“临走前,有一件事,告诉你们。“他的声音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丝毫波澜。
三双眼睛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李桂兰的慌乱,袁石的紧张,袁卫国隐晦的期待,都清晰地映在袁磊眼底。
他没有卖关子,目光直接落在试图缩起肩膀减少存在感的袁石身上,语气陈述,不带任何疑问:“我哥欠的那一百多万,不是投资失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