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箬走后,唐笙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忐忑不安地走进内殿。
彼时秦玅观已不在外间。
唐笙抬首,看到了中堂悬挂的山居秋暝图,低头时看到桌案边摆放的小盆文竹。
秦玅观的居室看着文人风趣更多,天家气象很少。
内室烛火明亮,唐笙隔着帘幕轻声道:陛下,奴婢唐笙,侍奉您就寝。
内室没有回音。唐笙不敢轻举妄动,略微拔高了些音量道:陛下
她忽然又联想到了原著中的刺杀,心下一紧。
方箬这才离开多久,照理说整个庭院里应该有不少暗卫,秦玅观不能真的遇刺了吧?
唐笙心惊肉跳,太阳穴跳得欢快。
她又尝试着呼唤一声,里边依旧没有应答。
唐笙喉头发紧,就连呼吸也忘记了。
她向前走了几步,想要透过帘幕探看里边的场景。
只见帘幕掩映下,秦玅观跪倚在香案边,低垂着头,没有任何动作。
唐笙浑身血气都蓦地凝固了,下意识抹开帘幕冲了进去。
第18章
掀帘看清里头场景之后唐笙就后悔了。
秦玅观手持念珠,跪于佛龛之下,膝下压着什么,唐笙并未看清。
礼佛者是极端厌恶被人打断的,唐笙双脚打结,就差连爬带滚退回帘幕外了。
她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秦玅观却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帘幕里,秦玅观扶案缓缓起身,身形晃动得厉害。
唐笙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神色担忧地劝说她要赶紧上前扶住秦玅观,一个笑容戏谑,告诫她不如安安稳稳地跪着认罪。
小人打得难舍难分之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婢女搀住了秦玅观的小臂。
唐笙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等到秦玅观面南落座,婢女收拾完秦玅观先前膝下压着的东西搁于桌案上,便退下了。
里间传来秦玅观清泠泠的声音:
滚进来。
唐笙膝盖一软,掀帘就是一个滑跪,跪得比站得有气势多了。
秦玅观刚要开口,唐笙就开始跟捣蒜似的磕起了头,张口闭口都是奴婢知罪。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秦玅观偏头叹气。
唐简这个妹妹着实胆小,胆小到她不忍心多说些什么了。
谁教你的。秦玅观揉着眉心道。
唐笙抬头,眨巴眼睛,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秦玅观没来由的窝火,指尖重重敲击桌案,脚边跪着的那个也跟着哆嗦了下。
少说话多磕头。秦玅观斜倚圆枕,忍耐性已经到了边缘,谁教你的。
唐笙头抢地,弱弱道:奴婢自个参悟的。
朕得夸你聪慧?秦玅观敲击桌案的手握拳,又是一击,吓得唐笙又哆嗦了下。
唐笙:奴婢不敢当,不敢当。
秦玅观:
殿内安静了片刻,秦玅观阖眸又睁眼,浅吸了一口气道:
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或卑或贱,不得移其傲骨。
唐笙竖着耳朵听,听出这里前半句是论语里的,后半句则是秦玅观对她的劝诫。秦玅观告诫她:无论身处何处,即便身份低贱也要不卑不吭,保持傲骨。
话是这样说,可当一个人真的生于卑贱之中,连性命都能被随意拿捏时,尊严只能是身外之物了。不过秦玅观能对她说这样的话,也从侧面反应出,她不是一个不懂尊重的掌权者。
唐笙想在心里,嘴上只道:谨遵圣训。
长夜清寂,院外传来的梆声分外清晰。唐笙被秦玅观叫起身后,便一直安静立于墙角。
暗淡的光线里,秦玅观正缓慢展开卷轴。
唐笙这才注意到,秦玅观的眼眶是有些泛红的。
将火盆端来。秦玅观出声。
唐笙以为她冷,特地跑去外间端来了最大的火盆。
火盆上还安着一圈铜制护罩,顶端镂空。秦玅观起身,明亮的火光映亮了她的面庞,火焰的倒影将她的眼眸映成澄澈的琉璃。
唐笙的视角里,秦玅观泛红的眼圈更明显了。
揭开。秦玅观道。
唐笙照做。
桌案上半展的卷轴随着秦玅观的抛掷彻底展开。唐笙看清了上边的图画那是一身戎装执剑策马的秦玅观。
画上的人神采奕奕,气宇轩昂,正是少见的号令千军万马的女将军的模样。
只可惜
如今的她再难亲征蛮夷,平定八荒六合了。
今日校场射箭,不过一把三力弓而已,秦玅观费尽心力也就只射出了一箭。指节离弦时,秦玅观的右臂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飞矢冲天,一片喝彩声中,只有秦玅观的心在一点点下沉。
她已是个废人,秦玅观在心中给自己下了定义。
炽热的火光愈发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