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的遗憾,姑母的遗憾,表姐的遗憾。”
“我想救的人,是她们。”
她张开双臂,嗓音从惘然到坚定:“是那些如我一般,渴望站上高处俯瞰风景的女人。”
古蜀辟雍年间,四鬼屠城,为害四方,庆宁公主于望仙台降鬼将,受万民拥戴。
次年国主薨逝,庆宁登基,改元“昭彰”,除旧弊,兴女学,赦天下。
即位三十年。
风卷云涌,十年一瞬。
庆宁留下一封禅位诏书,静静站在望仙台上。
她看向面前红衣紫绶的干练女人,轻轻拉过对方的手:“记得四十年前,你还在东市戏班子里,同几只剽悍狗儿抢馒头吃。”
图南哽咽低头:“臣舍不得陛下。”
庆宁温柔道:“我已多活了三十年。”
三十年间,她的眼尾间多了浅浅的沟壑,发丝里有了剪不尽的霜白。
庆宁摩挲着图南掌心的茧,抬头喃喃:“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云彩,抬手就能抓到,万程山水,也触目可及。”
“小时候站在这里,我就会止不住地去想啊。”
“想走得更高,看得更远……想要旧岁去,万象新,河清海晏,四海升平。”
图南从未见过这样熠熠生辉的神采,好似心脏也化作跳动的火苗,扑通、扑通,发出了跨越千年亦能听闻的声音。
那一刻,她亦抓住了天上云彩。
黑云悄无声息重新笼罩了整座高台。
庆宁带着满足的笑容,在红霞般耀目的衣摆曳影中,一跃坠入黑雾。
……
温若捷再次醒来的时候,仍在那黑暗逼仄的棺椁里。
跳下高台的感觉无比真实,她几乎以为自己也要随着庆宁一同灰飞烟灭了——然而除了浑身湿淋淋的汗水,刚刚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遥远的梦。
“尹川?尹川?”
她推动身边的男演员,却见对方牙齿撞得咯咯响,浑身颤抖,大概是目睹了四鬼屠城的情形。
头顶棺盖被人轰隆隆地推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二人上方。
孟裁云挽起袖子,伸出手:“睡得怎么样,有头绪没?”
温若捷连忙借力翻身跳出来,落地时大腿一阵酸软,差点栽倒。
她哆嗦着拽着孟裁云的袖子站直,将入梦的场景简短讲述了一遍,又指了指眼前黑棺:“是图南,在庆宁死后,她在望仙台内,为自己准备了一副棺椁。”
“她想在自己百年之后,继续陪在公主身边。”
“我猜……她是对后人篡改了庆宁的故事有所不满,所以才……”
孟裁云沉吟片刻,先用御灵剪将缠在尹川身上的怨力剪去,尔后双手按在棺盖上,平地起风,袖袍鼓振,几度尝试后,她停下动作,发出“咦”的一声。
“奇怪了,既然知道了本源,阵心也应该显现出来才是。”
她捏着下巴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抓住棺盖边缘,猛地发力,袒露在外的小臂上,肌肉线条随着动作清晰浮现。
“起!”她大喝一声,徒手将沉甸如铁石的盖子掀翻在地。
黑漆漆的棺盖背面,赫然用鲜红色的血液,画着一道扭曲符箓。
温若捷脸色发白,捂住嘴感到后怕。
那符箓十分诡谲,云篆笔墨森然,只作头尾。
是赵家的“无字符”!
——能煽动怨力,吞噬灵力,是朱盟中人深恶厌绝的邪门禁品。
即便公主陵现下已是景区,但它本质仍为陵墓,孤魂野鬼也喜欢藏匿在这种地方,这张无字符一出,诡异的东西便可突破阴阳隔阂,缠上活人。
“果然和三死门脱不了干系……”她嘀咕。
赵氏一族效忠三死门的时间可以追溯到百余年前,渊源极为深重,然自从“无常鬼”赵祓死后,她的儿孙们逐渐不成气候,也没惹出啥大事。
这张符究竟是以前的残留,还是近来的异动?
“啊!!”
远处,张淮等人的聚集地传来一声大叫。
孟裁云眼神一凝,电光石火间,想通了什么东西:“遭了!”
她早该想到,阵心并非只能在死物之上!那长脖鬼不停徘徊在望仙台附近,莫非……?!
李岚和张淮他们聚在小车旁边等待,本来没有任何异常,可远处某个重物落地的声响惊起后,一个东西从灌木中簌簌窜了出来。
正是那个失去头颅的长脖鬼!
李岚脸色发青,她抓着手上“香炉”,嘴里磕磕巴巴交叉念叨着“阿弥陀佛”和“上帝保佑”。
张淮硬着头皮安慰众人:“他脑袋被孟道长削了,应该看不见我们……”
说着,似是为了打脸他的话,那长脖鬼竟从脖颈断裂处疯狂涌出丝苗般的触须,很快地,重新编织出一张软塌塌的脸皮。
有人受不了这种视觉刺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