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冷不丁起了身鸡皮疙瘩。
这地方哪里都透着古怪。
他加快车速,终于来到一户院外。
下了车,老四上前把门敲得邦邦响。
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鱼腥味,他深呼吸两口,气味似乎没了,但过一会儿,又隐约顺着鼻腔钻入脑中。
他不由地心烦意乱,敲门力道也加剧起来。
“吱呀”。
是门后卸下门闩的声音。
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头走出来,没等老四说明来意,便一脸了然:“进来吧。”
老四跟着进去,里边是一顶墙皮斑驳的平房,门口摆着敞口炉,上面零散杵着几支未燃完的香签。
堂屋两旁嵌缀着一副久经风吹雨打、镌刻已然模糊的桃符。
殷红字迹蜿蜒化开,譬如两只猩红眼睛,直勾勾睃着外村人,似怨似泣。
待看清门上匾额后,老四惊讶:“这里就是老君庙?”
皮肤黝黑的老头是个庙祝。
他默认地笑了笑,手里捧来一个木筒,像庙里抽签的卦盒。
老庙祝突然扯起嗓子哼唱起来,荒腔走板不成曲调,末尾手腕一抖,一枚长签落下。
他拾起来一看,笑道:“余家又有喜咯!”
笑声刺耳又瘆人,听得老四心里发毛。
他抬眼看向堂中那尊神像——老君的化身一直都是踏七彩祥云、手持长剑的英武老媪,每当参拜之际,信徒或可摸一摸老君脚下的祥云,有登天赐福之意。
案台供品下,也压着厚厚一沓黄纸,上面拿毛笔写着各种愿望。
其中以求子、求娶一类为最多。
老庙祝将长签收起来,旋身来到功德箱边,从后面开口摸出一个厚信封递给老四。
数了数,正是谈好的价格。
老四抬头,正要说什么,目光却捕捉到一丝怪异感。
刚刚的神像……是笑了一下吗?
他又瞄一眼,并无异常,而内心却惶惶不敢多待,打了个招呼便匆匆驾车离去。
等出了村口,他才松懈下来,瞥见信封两头豁了口,伸手想将它折起来放进扶手箱。
适时一阵风从车窗缝隙刮过,几张票子簌簌飞出去。
老四暗骂一声,停车捡钱。
一张两张三张……捡到第四张时他发现不对。
抬头一看,前面一路上撒着的,和自己怀里搂着的,竟然全成了白花花的冥钱。
第27章 鱼祸之四
翌日早,村人们围在老君庙外。
老庙祝向众人展示抽中的长签,人群哄然。
“老斋公,怎么又是他老余家的?”有个独眼男人心有不甘:“我上的供品最多,怎么回回都轮不到我?”
余家老大咧嘴一笑:“上次山洪,是我余大帮老君庙补的窟窿,老君体恤我心诚呢。”
旁边站着个膀大腰圆的老太太,她鬓发灰白,双颊皴裂泛红,双手在不停歇的劳作中布满厚茧,背上还趴着个小儿,拿蓝白布条绑在身上。
她笑道:“那个女娃娃八岁,比我们家壮壮大六岁,正合适。”
有人附和:“独眼龙你个老鳏夫,人家余老太是给孙子养媳妇的,你来凑什么热闹!”
独眼龙冷哼一声,龇牙笑:“我就想有个后人给我养老,怎么,不行啊?”
周翘楚抱着庙门把手,稚嫩脸上满是泪痕,村人们只冷眼旁观,似乎早已习惯这场景。
老庙祝慈蔼地蹲下身,从旁边水缸里舀了一勺浅棕色的汤汁:“别怕,孩子,喝了这个,你就受到老君的赐福了。”
周翘楚偏过头不依从:“不!我要回家!”
“乖孩子,”老庙祝笑了:“这里就是你的家啊!”
说罢,他将汤汁强行灌到女孩嘴边,围观的村人之间似乎也弥漫开一股奇异的默契,他们双手合掌,目光虔诚又疯狂,抬头深深仰望着堂中那座老君塑像。
老庙祝示意余大和余老太走上前来,神色温柔却又不容抗,让女孩去牵他们的手。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余家闺女了,有些规矩,也要学着遵守起来。”
不顾周翘楚懵懂神色,老庙祝缓声道:“其一,晚辈不能忤逆长辈;其二,妻子不能违背丈夫;其三,不要插手别人的家务事,若在村里看见奇怪的影子,要尽快远离;其四,晚上切忌入老君庙。”
说罢,他又勒令周翘楚在神像面前磕三个头,尔后,又让她将额头压在神像脚背上,接受赐福。
周翘楚不肯跟余家人走,还想抱着桌脚拖一会儿,不料余光从堂中神像上扫过时,发现那慈眉善目的老奶奶竟忽地变成个年轻女人!
她吓一大跳,再仔细看过去,神像却仍是那个神像,并没有变成他人。
或许是受了惊吓,周翘楚有些浑浑噩噩的,没再挣扎,被余老太哄着牵走。
人群也稀稀拉拉散去,只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