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众人的笑脸她推拒的挥手是真,礼貌的微笑是假,至于到底是说什么“没有没有”,那就任人解读了。反正他们凡人最善于兀自解读了。
“前面就要到了。”谢子城道,没有回头。她越过谢子城的肩膀看看,雨雾之中会稽山若隐若现。
“玉板在哪里取?”她问。不及谢子城回答,四人便落地了。
“累不累?”马晓舟过来问道,“需要休息一下吗?咱们还要爬山上去。”
“在山巅上?”唐棣道,“我倒是不累,怕你们累了。”
马晓舟看看她,笑起来,这下纯是友善的笑了:“唐姑娘果然不是凡俗之人,之前是马某唐突,还——”
“马师兄,这话从昨天到今天你已经说了好几次了,”她说,语气虽善,语速却很快,“唐某心里很清楚,也不介意,从未往心里去,请不必说了。马师兄身上伤势如何?我是不必歇的。”
要是他们都能抛弃这些陈旧礼节、像分析如何夺回水晶球时一样简洁该多好?昨夜在五真山,这四人休息得好了,就来和她商议。说其他遗失之物要不要找回来都次要,主要是现在要去找水晶球;说蛇妖黎黛夺走水晶球,照任宁与的交待是准备打开它(“罪无可赦!”周显元义愤填膺),打开它为了什么,还不知道。
那就只有一个地方能办到——雷击之野。
那是个什么地方?她问。
“是魔界与人界的分野。”谢子城道,“那里是天然的分界线,里面一日不歇一刻不停地打着天雷,进去的若无防护,就只能一路挨雷劈,不然就绕路。”
所以是为了借助天雷的力量打开水晶球吗?说凡人之力绝无法劈开,天雷倒能,那凡人是如何做出来的这东西的?听完谢子城的回答,她问道,难道一定需要天雷,什么妖魔才有的力量就做不到吗?马晓舟只是摇头,“我等不知。只不过今日追踪黎黛之方位,确实往那边去了。”
“成日落雷的地方,我们如何穿越?”她又问,又骂了吕胜两句。
“去会稽山,找玉板。”
相比唐棣见过的山,会稽山不算高,从山脊中段的一块平地仰头一望,峰顶在望。这一望,她心里竟然生出一种温柔,蔓延包裹,使她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难道是为了这山?可也没有什么独特之处啊。
“来,尝尝。”谢子城递来一把东西,她接在掌心才发现是一种坚果,“这是?”
“榧子。”谢子城笑着说,自己边走边剥,吃得不亦乐乎。
“榧子……”她念着,脑海里回响起另一个声音,香榧呀,你没吃过?会稽山的香榧很有名的。
“会稽山的香榧……”
她想抓住这声音,至少听清楚是男是女,至少抓住那种口气的细节,用着一个线头串起所有的事,把厚重帘子后面藏着的东西都拽出来。
但是线头太小太细,周围一片黑暗,不等她抓住,随着谢子城的一声喊,一切亮了,帘子都消失不见,回到一片白茫茫。
“哦?看来你知道嘛。”谢子城笑道。
“我——”她舔舔嘴唇,“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不知道。”
“这又是从何说的?”
“往日似乎听人说过,自己吃,倒是第一次。”
毕竟不记得,无妨都当作第一次,对吧?
马晓舟打头,周显元殿后,她和谢子城走中间。她以为这样安排是因为马晓舟认路,结果也不算,每至山道岔路,他还要停下来想想。而每至山道岔路,她左右张望,有些熟悉,又似乎不一样,因为想不起来见没见过,细节无存,只有感觉,于是不好指路,只得自己往前走一截看看——那三人见识了她本事,也洗清了嫌疑,如今对她放心得很——走一截,似见过,似未见过,最后都是凭借峰回路转看见的远景确定该往哪边走的。
甚至有些岔路口,她也分不清,两条路于她而言似乎都有同样的吸引力,甚至那几条事后证明是走错的路,她也觉得温馨可爱,走过去时是游玩的心情,离开时就恋恋不舍了。
“往这边。”她叫上那三人出发时,还多朝那边看了两眼。谢子城见状笑起来,“那边有榧树吗?”
她的心神正被眷恋泡着,哪里反应得过来,便只是“嗯”、“唔”几声胡乱应着;等那三人都笑起来,她才回魂,“什么?”
他们说的她也没有仔细听见,好像他们说的话与脑海里别的声音混杂一起,嗡嗡作响。接着人影也交叠起来,动作也重合起来,甚至有更多的人影出现了,在她周围,在她的前面和后面,在遥远的某处……
“是不是累了?”末了,谢子城问,伸手上来摸她额头。
“没,没有,不妨事。”因为谢子城的靠近,她认出了谢子城,幻想随即散去,她尴尬地笑笑,“走吧,还要赶路。”
为防止再沉入奇怪的情绪,她开始想别的。比如由会稽山去想五镇之山[9],去想自己平日里对五镇五岳、四海四渎的了解,去想那些自己听过传说却没见过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