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嗔道:“难道妖魔就一定是气息冲天的?怎么说得像牲口、像山羊似的!”
唐棣闻言,似乎不以为这是玩话,立觉失言,开始找补,说什么自己见得少、也从来没去过魔界、主要见过的还是鬼多妖少等等:气氛又不那么放松了,她连忙打断唐棣,“别说了,快点儿,帮我设置法障了。”
唐棣并起双指,一点几乎透明的青光在指尖显现,倏忽点在她的手腕,一阵清凉之气登时遍布全身。
她对唐棣笑笑,唐棣也笑,只是两人一时找不出话说,都想到别的什么去,各自转开了脸望着篝火。突然几声老鸹叫,才算打破寂静。霓衣向山崖看,看见天黑了还不消停的食腐群鸟飞过夜空,继而看见唐棣的侧脸,火光下,竟然流露出一股疲惫。
按理,她们这样的“人”,行路、奔跑、熬夜,都不该疲惫才是,除非耗损过度。唐棣这疲态,更像是由内心而生,非外界赋予的。
你为什么累了?是因为担心镜儿,还是什么?
说起来好笑,霓衣自己知道自己对于镜儿的情感,一开始只是怜悯,后来相处起来才渐渐有了大姐姐与小妹妹的关心,哪怕实际上镜儿的岁数还不够她零头的零头。然而她从没有明白过唐棣对镜儿的情感,唐棣总是说着镜儿的爷爷对自己的托付、自己和镜儿相似的身世,所以因同情而生责任?所以觉得镜儿于她而言是孩子,是小辈,是一个必须承担的负担?因为是孩子,是小辈,而自己是长辈是成人,所以对镜儿的成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为了践行诺言而严肃小心、生怕镜儿有一点不好,生怕镜儿重蹈自己的覆辙?
说起来,唐棣从未和自己说过她的过去。
那日走出森林,绕着城池一个山头接着一个山头地检查,看看是不是泠飞说的柴山,走过了许多山谷。那些山谷尸山血海,乌鸦成群,恶臭熏天,一眼望去,无论有没有人收尸,都是一样的黑压压,都是这围城大军来时走过的战场。老远她们就闻见了味道,于是宁愿绕路往高处走。可即便走到山脊上,也能看见下面的恐怖景象。唐棣一开始想捂住镜儿的眼睛,或者直接找个布条给镜儿蒙上眼,可气味太臭乌鸦太吵,而且镜儿一进来便是一瞥——因为好奇——现在让她再不看,也不行了,印象已经烙在脑子里。
于是唐棣牵着镜儿,一方面防止镜儿失足,一方面也是稳定镜儿的心智,还一路安抚解释,既不否认这事实,也不阻碍镜儿去认知这一切,但言语上解释中极力说明,抛开一切是非黑白的争论、只说一点,战争就是地狱,战争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必要的。
镜儿最后变得平静——似乎也太过镇定,好像一夜之间又长大了几岁——只问了一句,“唐姐姐,地府真的是这样吗?”
唐棣说是,“但只有有罪的人才会受此折磨。而人间不一定。所以,”
“战争就是地狱。”镜儿与她异口同声道。
平时也一样,唐棣给镜儿解释人世种种、教授修行法门都很积极很耐心,霓衣自忖自己就做不到。她性子活泼,没有唐棣这么静和稳。所以,镜儿最好的老师明明就是唐棣,唐棣自己也知道多和镜儿接触的重要性,但似乎除了教习,她总是和镜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好像在克制什么。为什么?
她看得出,除了这么严肃的场景,其余时间唐棣在和镜儿相处时也很快乐,像是换了个人,变得轻松自在;一旦离开,就开始变得克己压抑——对,就是压抑,而镜儿是一种放松。怎么会有人拒绝放松呢?
是不是自己的出现导致唐棣觉得她不需要这样了,甚至觉得自己做的更好,自动地让开了这位置?
她近来总觉得对唐棣有愧,也许是在神隐的经历并不如愿——她是指望一去就有明确消息的,没成想还要绕一个弯,还有不确定的地方。一听泠飞说,她就知道肯定不止是跑腿这么简单,虽然泠飞的确是帮了大忙,但是出森林的那一瞬间她就自悔不迭,这是战场,一个搞机关的门派在战场附近,能有什么好事?她不该把她们牵扯进来。
也许当初直接来就好了?当初不要觉得和神隐有关系不好,直接就来,说不定还能避开……
“你在想什么呢?”唐棣拨着火。
“没、没什么。”
她霓衣何曾是一个结巴的人?她没有难以出口的话,除了当初对钓星的那些,她从来都是不吐不快的。
“我只是想,假如当初早点带你们去找神隐,会不会,就不会遇上这些。”
说完,她也不敢看唐棣,只看着火。
“这些?”
“战争……我是说,”总觉得要赶紧解释,要立刻说明白,否则——否则什么也不知道,但是要说,她直盯着火,右手搓左手食指,“我是说,当时我考虑的是不要和神隐有关系,怕他们要什么难以给出的东西,到时候难以权衡利弊;现在看看,要是早知道他们有这金杖有这事,早点来,说不定直接就去送了,不需要在这大军围城数月的人间地狱行动,是不是就好些?也许我就不该迁延,问什么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