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再去建材市场买了棚布,挽联横幅托邻居给写,丧棚钢架哥儿几个自己电焊,花了一百四。去快倒闭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杀猪菜馆订了五桌饭,交了五百块钱订金。又自己扯了四丈白布、三米黑布,回家做孝带。骨灰盒花钱找耐火厂的木匠帮忙,东北那几年哪有楠木、黄花梨,听都没听过。东北有的是杨树、松树、白桦树,不过这几样做成骨灰盒就一个毛病,木头里的纤维没晾干透,容易裂纹,木质纤维噼里啪啦往下掉。这玩意不能当骨灰盒,保不齐几年后事主家再搞合葬,一开墓,里面骨灰盒烂透了,骨灰都成糨糊了。艾三去高湾农场寻摸了一颗野桃树,砍下几个大枝节,回来靠着暖气烘了一个星期,再去找油毡纸厂的朋友要了半桶底桐油,把做好的桃木骨灰盒漆好,再烘干,这才完活儿。
全套算下来,赚三千块钱。
这买卖好,你说一个价,没人还价。硬性成本就是出车和找饭店,其他的都能对付,你要有钱你就多出钱,你要没钱,我也能想出没钱的办法。
艾三又在医院,但凡有病人没了,他第一时间知道,还第一时间接触家属,三两句话就能把买卖拿到手。一单五千八千,再加上各种仪式,多念叨几句二人转跳大神的唱词,什么“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喜鹊老虢森林奔,麻雀家雀奔房檐,五爪的金龙归北海,千年王八回沙滩”,把这一套整出来,仪式感立马就有了。
艾辰的核心团队跟别人家不一样,都犯过事,蹲过大牢,但是又知道里面的苦,不像街头染红毛的小崽子不知深浅、吆五喝六,脾气都老实多了。哥儿几个一起扎纸,哪个哥们儿要上个厕所,头几年还会习惯性地说一声报告,后来慢慢好些了,也会打个招呼说上厕所。
年轻时候犯过事,就在身体里留下了烙印。害怕,怕惹事,看到小年轻打架都躲老远,遇到文个大龙的光膀子大哥都不愿意多瞅,就怕被问“你瞅啥”,惹不起了。
两三年的工夫,艾三父女俩就起来了,哥儿几个一起干,家分店就开起来了。沈阳的墓地价格比抚顺贵些,他还能在沈阳大东区拉一些活儿。为了利益最大化,行业上游的车,下游的饭店,也都自己开了。上下游都是自己的买卖,利润也就大多了。正好艾辰年龄也大了,再跟着干白活太影响大姑娘的形象,饭馆这摊生意就自己管着,白活业务就靠艾三和他那帮兄弟了。
这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艾辰见到刘铮亮,笑着迎上来:“刘大夫,怎么你来二院上班了啊?”
刘铮亮看见艾辰脸上就自然带笑:“刚过来,你今天这是爬哪单活儿啊?”
艾三递过来一支烟,刘铮亮没接。艾三说:“刘大夫,我听说急诊又来一个出车祸的,一会得开颅手术?你给我们透个底,能救过来不?”
刘铮亮听到艾三说这话觉得晦气,马上又没了笑脸:“你们搞白事的,也没什么成本,救得救不活一会儿等手术结果不就行了,你现在问我,我上哪知道?”
说完,手术准备完毕,刘铮亮就一路小跑进手术室。艾三在刘铮亮身后跟他女儿说:“这小子瞅着水平不低啊,以后二院这生意要难做了啊。”
陈俊南不着急,他要回急诊帮刘铮亮做收尾工作,就问艾三:“艾叔,我也不明白,啥活儿值得您亲自跑一趟?”
艾三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这小姑娘出车祸了吧,肯定胳膊腿骨折了,这再开颅手术,里里外外都折腾个遍,真要是送走了,不得给好好打扮打扮啊。人家是小姑娘,才十五岁,脑袋上套个白纱布下葬?那也不好看哪。人家来人世一遭,走的时候不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走嘛。这一收拾,一打扮,俺们这行就来钱了。你三叔我就会吹吹打打,念悼词开光发送摔盆打幡这一套流程,说白了就是动嘴的。人家这是手艺活儿,我想学也学不会,怎么把脑袋缝上不滴血不露针,眼角上不上胶水,嘴里放啥,肛门怎么堵,这些都得学。你以为入殓就是把脸刷得红扑扑的就完了啊?眼角不放胶水,那皮肤一干,再加上冷冻,皮肤把眼皮扥开,眼睛睁开了你说吓人不吓人,那就变成死不瞑目了。有的农村讲究停几天,肛门就得堵上,还得上药水,一个嘴一个肛门,这两个口都得杀菌,要不这细菌繁殖起来太快了,赶上大热天,三天没到可能肚子就鼓起来了。咱们这行儿别的钱都是常规钱,就赶上这生意才是来钱的买卖。这小姑娘爹妈肯定心疼闺女啊,再没钱不能让闺女血的呼啦走吧,哎,今天咱就等这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