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青眼皮都未抬,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那小狼的屁股,语气随意:“旺财,离远点吃,别碍着苏太医的路。”
旺财不满地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龇牙声,但在沈朝青淡漠的目光扫过后,还是叼起肉块,不情不愿地挪到了角落里去继续享用。
苏成瑾看着这诡异又莫名和谐的一幕,忍不住失笑摇头:“陛下这名字起的当真是……”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接地气。”沈朝青接道,将剥好的果仁丢入口中。
苏成瑾唏嘘:“臣还记得它刚被段将军送来时,那般龇牙咧嘴、野性难驯的模样,这才几个月,竟乖巧了不少。”
沈朝青嗤笑一声,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漫不经心道:“驯畜牲有什么难?先饿上三天,磨掉锐气,再给吃的。让它清楚谁握着它的命脉,自然就知道该听谁的话。让站就站,让坐就坐,还愁他不听话?”
苏成瑾闻言,心中微微一寒,面上却只能笑着拱手:“陛下……拿狼当狗训,古今第一人,臣佩服。”
沈朝青摆摆手,显然不想再多谈这只狼,“说正事。让你查的药,有眉目了?”
自那日喝了酒后,沈朝青躺在榻上便吐了血,此后一直病恹恹的,怎么也调理不好,给苏成瑾急得冒火。
苏成瑾神色一正,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回陛下,臣昨夜亲自去城南几家老字号药铺探问陛下所需的那几味稀缺药材,在回程途中,无意间看到林贤的车驾从城外方向匆匆归来,行迹有些鬼祟。臣一时好奇,便悄悄跟了一段,发现他并未回自己在城中的宅邸,而是绕道去了……靖安侯府的侧门,进去后约莫两个时辰才出来。”
沈朝青剥坚果的动作顿住了。
林贤……深夜从城外归来,直奔靖安侯府?两个时辰?
这几个信息在他脑中飞速组合,立刻与某个深埋的记忆片段对上了号。
原著中,萧怀琰与靖安侯李妙昃暗中勾结,里应外合,由林贤这个中间人负责传递一种名为“见雪草”的剧毒。此毒无色无味,融入饮食后能逐渐侵蚀心脉,令人看上去如同寒症加剧、虚弱而亡,极难察觉。
原来剧情已经进行到这里了。
沈朝青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冰冷的弧度。
真是……好得很。
他这位好舅舅,和他那忠心耿耿的“狗”,这么快就等不及要送他上路了。
只可惜要让他们失望了。
他确实中了此毒,但因为他本身寒毒已深入肺腑,两种极寒属性意外相冲,非但没能立刻要了他的命,反而阴差阳错地以一种破坏性的方式暂时平衡了他体内某些紊乱的生机,竟让他苟延残喘地多活了近两年。
这算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老天爷都觉得他命不该绝,连对手送的毒药都能变成续命的良方?
荒谬,真是荒谬透顶!
沈朝青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嘲讽和疯狂。
苏成瑾被他这反应弄得莫名所以,担忧地唤道:“陛下?”
沈朝青止住笑,眼神却变得幽深难测,他轻轻摩挲着指尖,仿佛在掂量着什么。
“见雪草……”他轻声吐出这三个字,像是在品味着什么有趣的东西,“苏成瑾,若有人将此物下于朕的饮食之中,你以为……会如何?”
苏成瑾闻言,脸色骤变,骇然道:“陛下!此物性极寒,乃穿肠毒药!若误服,必会心脉凝滞,腑脏衰竭而亡!您怎可……”
“是吗?”沈朝青打断他,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可朕怎么觉得,它或许……与朕有缘呢?”
苏成瑾彻底愣住了,完全无法理解皇帝话中的含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沈朝青却不再解释,只是重新拿起一颗开心果,慢悠悠地剥了起来,仿佛刚才谈论的并非自己的生死,而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阳光透过窗棂,在暖阁的地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福安捧着一盘晶莹剔透,饱满欲滴的葡萄进来,放在桌上。
“陛下,西域刚进贡来的马奶子葡萄,水灵得很,快马加鞭送来的,说是格外清甜,您尝尝鲜?”
沈朝青懒懒地掀开眼皮,目光落在那紫得发黑的葡萄上,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致。他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捻起一颗,指甲轻轻掐破葡萄皮,细致地将那层薄皮剥下,露出里面青翠剔透的果肉。
他将果肉送入口中,轻轻一抿,清甜的汁水瞬间在口中迸开,确实比宫中平日所食的更为甘美。
“嗯,尚可。”沈朝青点了点头,又捻起一颗,继续他那缓慢而精细的剥皮过程。
“赏。”
福安顿时喜笑颜开,连忙跪下谢恩:“谢陛下!”
沈朝青一连吃了五六颗,才用一旁的湿帕子擦了擦手,指尖沾染的紫色汁液在雪白的帕子上晕开一小片痕迹。他似乎有些倦了,挥挥手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回去歇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