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蛮子真能跑,竟然一口气跑来这里,到头来还得是咱们来管这烂事!”
“难民一多,最易生时疫,今日不是说有阆泽的人来给这帮人看病么?怎么还不见踪影?”
那官兵说着,身后却蓦地伸来一只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纵使青天白日,这么一下子也险些给人魂吓出个好歹,他惊叫了一声,提起长枪连连后退几步,才看清方才拍自己的人。
来人一身轻简的灰色布裙,背着一个半人高的药箱子,身后还跟这个个子很高却佝偻着背的人,低着脑袋,十分可疑。
“你是谁?!”他松了口气,没好气问。
“在下正是收到阆泽飞笺,特来援助难民的郎中。”来人和善地笑笑,朝两人拱了拱手。
“噢……那他又是谁?”那官兵说着,提着长枪指了指她身后的人问。
“是我老家跟来的药童,是个治不好的偻子,一脸麻子,从小自卑,不敢面目示人……”
“说那么多没用,十分可疑,抬起脸来!”毕竟至今陈留城墙外还贴着某个通缉要犯的告示,他们也不敢松懈。
“六子,愣着干什么,给他看看!”灰裙女子踹了身边人一脚,那人才颤巍巍抬起一张毫无可取之处的、布满了麻子的丑脸。
仿佛觉得再看一眼就要长针眼似的,这官兵只看了一眼,立刻移开眼,嫌晦气道:“行了行了,去吧去吧!”
这麻子脸更消沉了几分,扭头又老实站回那女子身后。
“还有些问题想向官爷打听,”女子将药箱放下,拍拍灰问,“这批难民从何而来,来了多少?”
“能是哪的?西南的呗!这是腿脚快的,各地州府都不敢要,一路推诿塞来了这边,再有难民,就要往别的州府赶了!”
“是啊,官家如今重病,更不可能让这群蛮子的去东京徒增晦气啊!”
女子了然,拱手谢罢,领着身后的偻子向距离最近的难民堆里去了。
这人正是蓝从喻,而跟在她身后的,正是易容伪装过后的萧介亭。
“此地距离东京还有多远?”离那群官兵一段距离后,萧介亭终于憋不出,问道。
“陈留是进京最后一道防线,去往开封不过四十余里,确实近得很。”蓝从喻带起了面纱手套,执起最近一个昏迷的难民的手掐起脉来。
“多谢你一路带我来,不如就在此地别过吧,四十余里路,我脚程快,明日便能到了。”他实在等不及了,再耽搁下去,比把他架在火上烤还难受。
说着,他就要作揖别过。
“东京府查验比寻常州府严格了几倍,入城皆需各地州府开具的凭由公验,你一个官府通缉在逃,勉强算作黑户,如何去进那严防死守的开封城?”蓝从喻说着,已着手掏出来针包给眼前的病患施针,丝毫不受影响。
“我起码还有这一身身手,飞檐走壁,还怕……”
“得了吧,亭州兄弟,”蓝从喻眉心蹙成一个忍俊不禁的弧度,“如今开封江湖人混得可不比方才建朝时那般快活了,你飞檐走壁,对面的羽林卫便一箭给你射下来,只怕等我回返开封,你已经与我阴阳两隔了。”
此人说话总是一针见血,颇有种杀人不见血的感觉,萧介亭哑口无言,刚燃起的精神头瞬间熄灭成了灰:“照你说,我该怎么混进城里?”
“我自然有办法,答应了你的,定是能做到的,别废话,煮药去。”她眼睛不抬一下,掐着面前的老翁的人中,看着他逐渐苏醒了过来。
手捧一只用得不知多少遍的破碗,萧介亭心情无比酸涩,他面朝北遥遥望了一眼,继续佝偻着背,起火开始煮药。
夜风徐徐,吹入帐中,河道之内的盛夏夜晚,远不及在陆上那般炎热,窗户半支着,留给夜风趁虚而入的空间。
船舱内寂静极了,临近子时,所有人都已歇下,除了船上值夜的护卫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以及推着船只平稳前行的水浪外,只剩下人们入睡的轻浅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