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他的错,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是,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陈霁拿起梁文骁放在桌面上的文件,低头翻阅,掩饰突然涌上来的复杂情绪。
这份方案分析了行业趋势及跃飏发展现状,指出启动多品牌收购与运营将是跃飏实现战略扩张和品牌跨越的关键一步,而当下即是实施这一战略的最佳时机:
一方面,跃飏的现金流恢复健康水平,能够通过孵化新业务来突破自有品牌规模天花板,创造新的增长曲线;另一方面,跃飏的线下渠道、经销商体系在新业务中可复用,具有一定成本优势。此外,跃飏的出海业务正处于瓶颈期,收购海外品牌有助于积累国际运营经验。
基于上述目标,方案中提出由尚峰追加3亿投资,与跃飏成立合资公司,专项用于收购业务的小规模试水,尚峰已为此初步建立标的池并开放尽调资源。原215亿投资仍按原协议执行,两年期退出条款不变,与本方案无财务关联。合资公司可独立核算,原投资团队可继续支持新业务。
若合资公司在运营18个月内实现利润转正,尚峰视业务发展需求再追加2-5亿注资;若运营目标未达成,跃飏可按初始投资额85的价格回购尚峰股权,或由尚峰引入新战略投资者退出。
乍看似乎是很合理的提议,尤其是那条“原投资团队可继续支持新业务”看上去诚意十足,很是诱人。
然而,作为跃飏的ceo,陈霁必须揣摩并警惕外来资本在这件事上的用意——
距离退出期仅剩七个月,梁文骁代表尚峰在这时候提出战略扩张,用以包装“新增长点”和“业务多元化”,是否有可能是为了提高短期估值、吸引潜在接盘方溢价收购尚峰的股权?
陈霁知道梁文骁对自己很好,好到他根本不愿去怀疑这个男人的动机,甚至对脑海中产生一丝这样的念头都感到排斥。
可是,梁文骁坚持公私分明,并且在公事上拥有很强的边界感和原则性,如果站在公事的立场,跃飏的长期发展并不是他的义务,尚峰的短期投资回报率才是他的责任。
以他的头脑和能力,陈霁对他不得不防。
陈霁将文件粗略翻阅一遍,不动声色地放回桌面上,抬头对梁文骁说:“我五点钟有别的会,这个我晚点再看。”
梁文骁点头:“好,有问题随时找我。”
陈霁现在心里就有一个巨大的疑问,可他感到难以开口。
换作一年前,他或许会耻高气昂地质问梁文骁,这个方案究竟是为了跃飏,还是为了尚峰,然后得到一个“双赢”的标准答案,接着在争论和探讨中用自己的头脑去判断这个答案几分假、几分真。
然而这一年以来,梁文骁陪他走过了风风雨雨,在他最艰难的时刻坚定地站在他身边,助他带公司走出泥潭,迎来新生。两个人不仅是合作伙伴和朋友,还成了秘密同居的情人,甚至已经阴差阳错地互相见过家长,在心照不宣中将这段关系经营得越来越深。
虽然工作和生活中依然时有争论,但几乎都是无伤大雅的磨合,直到今天,他发现,当面对一个严肃的问题,他竟无法像从前一样单刀直入地亮出兵刃。
陈霁讨厌优柔寡断,讨厌拖泥带水,他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不解和失望。
梁文骁看出他的犹豫,主动问道:“怎么了?有话直说,没关系。”
陈霁舔着后槽牙,无意识地轻咬着自己的舌头,在一番挣扎后,决定杀死那个优柔寡断的自己。
他直接抛出心中疑虑:“一项全新业务模块前期筹备至少需要五个月时间,合资公司成立,新业务启动,跃飏估值被炒高,尚峰高点退出,留个小尾巴试水,赚了就是双赢,赔了就等跃飏回购。时间点卡得刚刚好,梁总,我不得不怀疑这份提案的动机。”
梁文骁显然早有预料,并没有被他冰冷的态度冒犯到:“就知道你会有这样的担心,所以我增加了后续补充条款,从团队和资金两方面给到跃飏更充分的保障。”
陈霁:“因为你知道,‘原投资团队可继续支持新业务’对我来说是个很有吸引力的条件。”
梁文骁微微一笑:“所以陈总动心了么?”
陈霁当然动心,但越是轻易动心,他越要警惕这份提案是否有梁文骁专门为自己挖下的坑。
就像他越是不愿怀疑这个男人,就越要怀疑自己是否在感情用事,进而越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尝试去怀疑一下这个男人。
商业中的博弈不止存在于对手之间,更多时候是存在于决策者的内心。
“我没仔细看,等忙完再看一遍再说。”他回答,“而且我说了也不算,这种决策肯定要过战略委员会和董事会。”
梁文骁:“我知道,但你是ceo,所以我先跟你谈。”
陈霁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张扑克脸,很克制地点了一下头:“嗯,明天谈。”
“那你先忙。”梁文骁起身。
他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