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这个时候,她放下东西就会走,从不多待。
冯正青已经习惯了这种投喂方式。
等她离开,他再用被绑着的手费劲地够面包,有时候够不到,就只能狼狈地在地上爬来爬去,像条没尊严的狗一样撒泼打滚,就为了讨要一口吃的活命。
这几天,李溶溶送食物毫无规律可言。
有时一天一次,有时隔天才来,每次都是匆匆放下一点东西就走,大多是干巴巴的面包或饼干,再配上一瓶水,量少得可怜,仿佛只是为了避免他彻底饿死。
他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人,这点东西根本不够填肚子,饿到发晕是常事。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她甚至很少正眼看他。
可这次,李溶溶没走。
她蹲在原地,双臂抱着膝盖,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只等待喂食的动物。
冯正青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现在面包就在眼前,麦香混着饥饿感一起往喉咙里冲,可他偏不想吃。
他想,这是他仅存的一点尊严了。
要是连吃饭都要在她的注视下像个宠物一样讨好,那他和真的狗还有什么区别?
被这样盯着着进食,比单纯的饥饿更让他难以忍受。
那是一种赤裸裸的、将他最后一点尊严都剥蚀殆尽的羞辱。
他不能在她面前,像牲畜一样进食。
于是他偏过头,避开她的视线,双眼紧闭,故意不看那块面包,打定主意不吃。
绝食似乎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掌握却微不足道的反抗,是他维护自己那点可怜清白的最后手段。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地下室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李溶溶依旧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偶尔眨动的眼睛证明她在看着,她的耐心在此刻好得惊人。
冯正青的胃慢慢抽搐,发出咕噜的抗议声,一阵阵的痉挛往上翻,连带着脑袋都开始发晕。
他能感觉到李溶溶的视线还落在他身上,那视线不重,却像一张网,把他裹得死死的,连呼吸都觉得费劲。
他撑了大概有十分钟。
一开始还能硬撑着闭着眼,后来胃里的绞痛越来越厉害,眼前开始发黑,连耳朵都嗡嗡响。
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
再饿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昏过去,到时候更没尊严。
生理的需求最终战胜了心理的抵抗。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喉咙干得发疼。忍着脸颊滚烫的羞耻感,他转过头,声音嘶哑地开口,几乎带着一丝哀求:“能……能不能松开我的手?”
李溶溶眨了下眼睛,仿佛在思考这个请求。她似乎不理解,或者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我……我用手吃。”冯正青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更低了,“这样太……”
他嗫喏着没说下去,可意思很明显,用嘴勾着吃,太屈辱了。
白炽灯的光落在李溶溶脸上,把她的侧脸照得有些苍白,连睫毛的影子都落在眼下。
她的沉默比直接的拒绝更令人绝望。
冯正青的心慢慢沉下去,最后一点侥幸也消失了。
胃里的绞痛骤然加剧,他闷哼了一声,额头抵在冰凉的墙壁上,眼前的面包开始模糊。
不能再犹豫了。
要是自己固执不吃,这女人也不会强迫自己去吃,就这么饿死不仅便宜了她,更是对不起自己。
他要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为了某一天的新生,他一定要活下去,他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好。”
青年不再挣扎,手指死死抠着身下的床垫,指甲几乎要嵌进去。
最终,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低下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吃。”
冯正青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动作不那么狼狈。他往前挪了挪,膝盖磨得地上的灰尘扬起,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他低下头,鼻尖快要碰到面包时,刚想下意识伸手使劲,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身后拧着。
麻绳勒得太紧,手腕早就麻了,连同指尖都在微微发抖,几乎使不出一点力气。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屈辱感已经压过了所有情绪。
他偏过头,用嘴角勾住面包袋的一角,牙齿用力撕拉。
塑料膜有些光滑,他咬了好几次才撕开一个小口,干硬的面包屑掉在他的衣领里,硌得皮肤发痒。
他不敢抬头,也不敢随意乱瞟,生怕一不小心就和李溶溶对视,只能盯着地面,一点一点用嘴把面包扯出来。
面包太干了,刚咬下去就刮得喉咙生疼,他想一点点咽,却发现喉咙里连点口水都没有,只能硬生生把面包渣嚼碎,再艰难地往下咽。
冯正青只能听见他咀嚼的声音,还有偶尔不小心碰到塑料袋的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