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刚到门派时,便常常被噩梦缠身。从万鬼焚城之中爬出来的孩子,哪怕活着被救出来,不疯不傻只晚上做几场噩梦,已经算难得的坚强。
那时的沿肆刚被邪神附身过,身体还十分羸弱,瘦瘦小小的包在锦被里,死死地拽着被子一角小声呜咽着,像一头瑟瑟发抖却倔强不肯落泪的小兽。他还生着病那几日赵岚苼放心不下,搬到了沿肆的隔壁睡,有一点声音都能轻易吵醒她,若是听到沿肆细碎的呜咽声,便披着被子跑到隔壁来。
挣扎在梦魇中的人是不能直接叫醒的,唯有熟悉的人在身边,轻声细语地哄着,才能慢慢从噩梦之中摆脱出来。现实里亲昵之人的气味,温柔带有爱意的抚摸,都能化作破开阴霾的力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梦境中人的心境。
带孩子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不出几次,赵岚苼便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独门法子;一边用手覆上沿肆的眼睛,一边在他耳边念叨一首专门治小孩被噩梦吓到的童谣。
赵岚苼压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甚至杜撰的成分更是十有八九,那歌声也不算十分动听,隐约还有些跑调。但偏偏就是这种看似只对孩童管用的办法,用在沿肆身上却是意外的好使,往往唱个一两轮,一准便哄好。
待赵岚苼从回忆里拔出来,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下意识地,轻轻覆上了沿肆紧皱的眉头,盖住了他微微颤动的眼睫。
直到掌心处传来温温痒痒的触觉,赵岚苼才如梦初醒般,想到若是被沿肆发现的种种后果。
这是她第一次在沿肆面前展露出表明身份的一面,她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她不是没想过,终有一日自己的身份会被心细如发的沿肆知晓,直到现在她才看清自己的想法,她竟是害怕这一天到来的。
不会有人发现的,赵岚苼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自己。
整只船现下风雨飘摇在一片死寂的海域,天地万物只剩下她一人是醒着的。
这一刻无人打扰,亦无人知晓,云霞长明宿的掌门,沿肆百年前的开蒙师父赵岚苼曾来过一瞬。
她试探地开了口,发现哪怕过了许久,童谣的调调还是朗朗上口,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寂静无痕的夜里多了一道细碎轻柔的少女吟唱,让原本都有些诡异的黑暗也多了丝静谧的意味。
而沿肆也真的如从前在长明宿时一样,渐渐平静了下来。赵岚苼刚要撤手,掌心处却忽然感受到了一点湿润,她愣愣地看着沿肆,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