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9 / 35)
“怎么叫圆满,怎么叫不圆满?”
“父慈子孝就是圆满。倘或孩子别别扭扭的不乖,不肯叫人,要哭,不愿意亲近亲爹,搞得扫兴了,就是不圆满。”
“着啊!”傅夫人大声说道,“干妈说得一点儿不错。当时就是这样!”
李姑娘听得这话,自然有得色,微笑问道:“纪氏总有几句话教她儿子吧?”
“当然!”傅夫人说,“她认为顶要紧的是,皇子见了成化爷,要亲亲热热叫一声爹,而且最好不要旁人教,自己就能认出谁是他的爹。这么着,显得父子天性,成化爷一定高兴,一定感动。打初见面的那一刻起就会打定主意,将来就算另外有了儿子,皇位仍旧要归这个儿子。”
“啊!”秀秀接口,“她倒替儿子打算得很深。”
一面说,一面看着李姑娘,实际上就是要引诱她发感想。李姑娘哪知她们的用心,点点头说:“做娘的为儿子打算,都是想得很深的。”
“话是不错!做起来却很难,如何能够一眼就认出成化爷?”傅夫人说,“在宫里又不是坐朝,不会穿黄袍,更不会穿龙袍。万一认错了,拿个太监叫爹,岂不糟糕?”
李姑娘笑了,“你说得真有趣!”她说,“不过话倒很实在。六岁的孩子,又是从未见过外人的,要叫他一眼就能认出谁是谁,确是不容易。”
“是啊!当时就有人想到一个主意,说是要找出皇上一样他人所没有,亦绝不会弄错的特征,认起来就容易了。”傅夫人又卖个关子,“干妈、秀秀,你们倒想一想,有什么特征?”
“我想不出!”秀秀是坦率的语气,转脸说道,“请干妈想一想看。”
李姑娘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成化爷那时多大年纪?”
“不是告诉过干妈,快四十了。”
“快四十,自然留了胡子!”
“啊!”秀秀拍手笑道,“干妈想得真好。太监不长胡子,在内廷长胡子的只有皇上。”
“干妈答对了!”傅夫人微笑说,“当时纪氏也这样想,‘儿子啊!’她说,‘你现在要见你亲爹爹去了!你记住只看长了胡子的你就该亲热叫一声爹!’她说一句,皇子应一句,等她说完了,皇子问出一句话,做娘的也愣住了。”
“是怎么一句话?姑娘,你可又让我猜了,干脆说吧!”
“是的。”傅夫人说,“当时皇子问的一句话是:‘妈,什么叫胡子?’”
“这句话可问得绝了!”秀秀接口,“他见过的男人,只有太监,自然不知道胡子是什么样子。”
“那怎么办呢?”李姑娘问。
“只有解释给他听,先说嘴上长了毛,皇子不懂嘴上长毛又该是怎么个样子。有个宫女想出一句怪话,让皇子明白了。”傅夫人有意逗乐,笑着说道,“这句话又得让干妈跟秀秀猜了。”
猜来猜去猜不到,还得傅夫人自己说出来,那句话是“嘴唇上长了头发的”。李姑娘与秀秀大笑,笑停了追问,皇子见了“嘴唇上长头发”的,是何光景?
“自然是极圆满的结果。皇子下了软轿,拖着一头好长的头发,走上殿去,扑在成化爷怀里,响响亮亮地喊一声:‘爹!’这一声可把成化爷乐坏了,一面淌眼泪,一面亲儿子,殿上殿下,无不是又陪眼泪又赔笑。”
于是李姑娘与秀秀也有一番议论与赞叹,等她们说完了,傅夫人才又接着讲下文。
“成化爷先把程敏叫到跟前,细问皇子出生经过,程敏不能把万贵妃说得太不堪,瞒了好多话。成化爷也不大在意这一点,反正有了皇子是普天同庆的一件大喜事。第一件要办的大事是,派司礼监通知内阁各位相爷,有此意外一喜。接下来是派人去宣召纪氏。”
说到这里,傅夫人停了下来,装着喝茶,用眼去觑李姑娘,只见她怔怔地仿佛神思不属。傅夫人猜不出她心里想的什么,但脱不开纪氏母子是毫无可疑的。
“说呀!寿珍,”秀秀催问着,“宣来以后怎么样?”
“没有能宣得来。”
“为什么?”李姑娘问。
“死了!”
“死了?”李姑娘变色,“让万贵妃害死了?”
“不是!那时候万贵妃还不知道。”
“就知道了也莫奈何!”秀秀有所议论,“那时候大家都在注意这件事,而且大家都觉得纪氏可怜,从哪一点来看,万贵妃也没法儿杀纪氏。要杀,是以后的事。”
“咱们且不谈这些!姑娘,你快告诉我纪氏是怎么死的?”李姑娘催问着。
“自己上吊死的!”
“那为什么?”李姑娘问道,“好容易熬得出头了,怎么倒自己上了吊?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听得这话,傅夫人跟秀秀心头都像压了一块铅,看起来李姑娘如果发现她也是熬得出头了,就非出头不可!
心境虽然沉重,却仍须努力来说服。两人对看了一眼,取得了默契,便由秀秀发端:“我想,她总有一番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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